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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0月1日，美国参议院财政委员会召开题为《审视数字资产税收政策》的听证会，由委员会主席麦克·克拉波（Mike Crapo）主持。参会名单覆盖政策研究、法律实务、交易平台、行业协会四个层面的代表。纵观美国数字资产税收政策发展历程与加密货币征税现状，本次会议既是行业现存诉求的集中表达，也是未来监管走向的风向标。关于数字资产申报义务、成本基础确定、税务处理等关键议题的讨论成果，也将对后续监管规则制定和国会立法起到重要参考作用。
一、议题广泛：听证会各方观点一览
1. 小额交易免税（De Minimis）
议题内容：现行税法要求纳税人逐笔跟踪并申报所有数字资产交易的收益。是否应为低价值交易（如200美元以下）设置免税门槛，类似《国内税收法典》第988条对外汇交易的规定？
主要观点：
- 杰森·索门萨托（Coin Center）：指出加密货币支付在税务上被视为资产出售，导致用户每次购买商品或支付费用都要计算成本基础与资本利得，这几乎不具备可操作性。他认为引入小额免税可使加密资产真正具备零售支付可行性，论证依据是外汇交易已有成熟框架，延伸适用不会削弱税制。
- 劳伦斯·兹拉特金（Coinbase）：从合规执行角度说明，Coinbase每年处理数十亿笔微交易，逐笔计算收益将使平台和用户均无法满足信息披露要求。他认为设置门槛是降低系统摩擦的必要举措。
- 安德烈娅·克雷默（ASKramer律所）：从法条一致性角度反对，指出IRC§61明确规定"所有来源收入"都应纳入应税范围，豁免必须具有明确法律依据。她担忧小额免税可能成为避税通道，因税务机关难以辨别拆分交易与真实支付。
- 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补充财政影响担忧，认为大规模豁免可能造成数十亿美元收入损失，相当于对加密行业的隐性补贴。
- 麦克·克拉波（主席）：认为问题核心在于可执行性而非意识形态，应研究既能降低合规负担又可防范规避的技术方案。
2. 挖矿与质押奖励的课税时点
议题内容：当前IRS指引（2014-21号通知）规定虚拟货币挖矿所得在"取得时点"计入收入。随着质押机制普及，是否调整为处置时课税成为焦点。
主要观点：
- 劳伦斯·兹拉特金（Coinbase）：主张递延课税，指出多数质押奖励代币在取得时点没有二级市场或流动性，立即课税将产生"幻影收入"，违反税法基于实现的课税原则。
- 杰森·索门萨托（Coin Center）：补充质押奖励价值波动剧烈，IRS缺乏准确判定估值的能力，取得时课税既不公平也不具操作性。
- 安德烈娅·克雷默（ASKramer律所）：引用IRC§451及相关判例，强调只要纳税人取得完全支配权即构成应税事件。她认为推迟课税将制造新的时点套利。
- 安妮特·内伦（AICPA）：提出技术折中方案，财政部可建立"安全港"，根据代币流动性和锁定期判定课税时点，并要求披露说明。
- 参议员比尔·卡西迪、参议员哈桑：质询IRS能否客观判定流动性，答复是行业可提供价格来源与锁仓数据配合。
3. 信息报告与经纪商定义
议题内容：《基础设施投资与就业法案》（IIJA，2021年）要求"经纪商"向IRS报告数字资产交易信息，但财政部拟议规则将DeFi协议、非托管钱包、代码开发者纳入范围，引发争议。
主要观点：
- 劳伦斯·兹拉特金（Coinbase）：指出Coinbase支持第三方报告，但定义过宽将使IRS收到海量噪声数据且无法识别真实风险。建议从托管平台起步逐步扩展。
- 杰森·索门萨托（Coin Center）：从合宪性与隐私角度，认为要求去中心化协议报告超出《银行保密法》（BSA）授权范围，违反第四修正案保护。
- 安德烈娅·克雷默（ASKramer律所）：强调监管目标应聚焦可控制资金流的中介机构，否则执行成本过高。
- 参议员玛吉·哈桑：认为缺乏广泛报告将使IRS无法建立可追溯体系，税基侵蚀风险更大。
- 罗恩·怀登（首席议员）：总结国会需在透明度与可执行性间寻找新边界。
4. 虚售规则与避税风险
议题内容：现行虚售规则（Wash Sale）适用于证券，未覆盖数字资产。投资者可通过快速卖出回购制造亏损用于抵税。
主要观点：
- 参议员查克·格拉斯利：提议将规则延伸至数字资产防范滥用。
- 安德烈娅·克雷默（ASKramer律所）：指出加密市场高波动性使税损收割更易操作，延伸规则是维护公平的必要步骤。
- 安妮特·内伦（AICPA）：认为数字资产交易记录透明且可技术追踪，同样适用规则。
- 劳伦斯·兹拉特金（Coinbase）：提醒评估市场影响，强制延迟回购期可能削弱流动性。
- 杰森·索门萨托（Coin Center）：补充若延伸规则，IRS需同步出台计算与申报指引，避免执法混乱。
5. 盯市计价（Mark-to-Market）
议题内容：是否将活跃交易数字资产纳入IRC§475或§1256等盯市计价体系，以提升透明度并减少递延？
主要观点：
- 安妮特·内伦（AICPA）：支持延伸，认为盯市计价可消除估值滞后，改善税会匹配；建议限定高流动性且具公开价格来源的资产。
- 安德烈娅·克雷默（ASKramer律所）：认为可从机构投资者层面起步，观察执行效果后推广。
- 罗恩·怀登（首席议员）：质询IRS能否建立权威价格源数据库，内伦认可AICPA可协助行业共同制定。
6. 稳定币与支付合规
议题内容：稳定币频繁用于支付结算，是否豁免小额支付资本利得税？
主要观点：
- 劳伦斯·兹拉特金（Coinbase）：认为稳定币价格波动极小，作为财产课税不合理；豁免有助于推广合规支付。
- 杰森·索门萨托（Coin Center）：补充可通过限额与交易记录要求防范规避。
- 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担忧豁免可能被利用拆分大额资金，弱化报告义务。
- 麦克·克拉波（主席）：提议探索低风险交易例外，平衡可执行性与合规。
7. 慈善捐赠与估值
议题内容：现行规则下纳税人捐赠数字资产需提交"合格估价"，是否应如证券捐赠般豁免该要求？
主要观点：
- 安妮特·内伦（AICPA）：指出活跃交易资产已有公开价格，重复估价无意义；豁免将降低成本。
- 安德烈娅·克雷默（ASKramer律所）：赞同建议但强调非流动性资产仍需估价防范操纵。
- 参议员黛比·斯塔贝诺：表态支持国会研究标准化估值机制，平衡透明度与合规效率。
8. 安全港制度设计
议题内容：参议员与证人多次讨论"安全港"机制必要性，旨在为特定交易或行为提供可预测且具操作性的合规边界。与会者认为数字资产领域技术复杂性与估值不确定性高，现有规则难以直接套用传统标准，安全港可作为制度落地的过渡形态。
主要观点：
- 安妮特·内伦（AICPA）：多次强调安全港的"可操作性功能"。她认为在质押与挖矿奖励领域，安全港应明确课税时点：（1）若代币流动性不足或存在锁定期，可递延收入确认；（2）若代币可立即交易，则维持取得即收入。她还建议在借贷与溯源规则设置安全港，帮助纳税人判定是否构成应税转移。
- 劳伦斯·兹拉特金（Coinbase）：主张建立数字资产借贷安全港，类似IRC§1058证券借贷制度，明确"非出售转移"的免税待遇。他指出当前IRS对加密借贷缺乏明确定义，部分借贷被误判为处置；安全港将帮助市场维持流动性而不牺牲税收透明度。
- 杰森·索门萨托（Coin Center）：支持在报告与合规领域引入"有限安全港"，建议财政部实施新报告系统（1099-DA）时允许技术过渡期，避免误将非托管钱包或协议方认定为经纪商。他强调安全港应是"合规激励"而非永久豁免。
- 安德烈娅·克雷默（ASKramer律所）：承认安全港具操作可行性，但提醒"设计范围需严格限定"，否则将成事实上的行业豁免。她建议制定时明确终止条件、报告义务与信息披露要求。
- 麦克·克拉波（主席）：总结安全港机制可成为实现征税与合规平衡的"制度缓冲器"，应在立法程序中进一步讨论，尤其针对新兴资产与混合交易结构的应用场景。
9. 国际竞争与跨境规则
议题内容：不确定的税制框架是否削弱美国在全球数字资产竞争中的地位？如何界定跨境质押与借贷的来源地与征税权？
主要观点：
- 参议员辛西娅·卢米斯：指出监管模糊促使企业流向欧盟与亚洲，要求财政部与IRS加速制度澄清。
- 劳伦斯·兹拉特金（Coinbase）：补充合规企业最需规则确定性，否则将被迫迁移业务。
- 杰森·索门萨托（Coin Center）：认为稳定税制是吸引长期投资的前提。
- 安妮特·内伦（AICPA）：指出跨境质押与借贷的来源地规则模糊可能导致双重征税，应与OECD指引衔接。
- 罗恩·怀登（首席议员）：总结财政委员会任务是兼顾竞争力与税基完整。
二、背景回溯：美国加密税制演进历程
近年来随着数字资产交易规模持续扩大，美国税务机关的关注度与审查力度同步提升。财政部税务监察长（TIGTA）2024年发布的报告指出，在涉及数字资产交易的所得税审计中，IRS的税款评估已从2022财年约50.8万美元，升至2023年5月时的超1220万美元。这一趋势既显示数字资产在纳税人经济活动中权重的增加，也凸显现行税制在适配新型资产时面临的压力。
与数字资产市场扩张相呼应，美国税收政策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伴随实践持续演进。自2014年首次界定虚拟货币为财产开始，IRS陆续就分叉、空投、信息披露、经纪商报告义务等出台规范，逐步构建应对新兴资产的制度框架。
截至目前，美国加密税制基于既有法规已形成相对完整的体系。在定性方面，虚拟货币被视为财产（2014-21号通知），出售、交换或日常消费均需计算成本与公允价确认资本利得或损失。在收入方面，挖矿、质押奖励、空投等视为普通所得，在取得时计入当期收入，若属经营活动还可能触发自雇税。在信息报告方面，2021年IIJA将数字资产纳入经纪商报告体系，2024年财政部与IRS推出1099-DA表格，要求从2025年起报告交易总额，2026年扩展至成本基础与盈亏。需注意的是，关于大额数字资产收款的8300表（§6050I）目前仍处暂停状态。在激励与例外方面，长期持有可享受较低资本利得税率，合格慈善捐赠可税前扣除，但尚未建立类似外汇交易的小额免税政策，也未将虚售规则延伸至数字资产。
总体而言，美国数字资产税制经历了早期空白、财产定性、逐步补充规则、强化信息披露、实施经纪商体系等演变阶段。过去十年间，IRS持续响应加密市场分叉、空投、挖矿、支付等新情况，国会则通过《基础设施投资与就业法案》确立经纪商信息报告的立法基础......这一系列变化逐步将数字资产从边缘灰色交易带入主流税制框架，但也带来合规负担加重、制度边界不清等现实困境。一方面财政部与IRS力推1099-DA信息报告规则落地，过程中引发激烈争议，部分非托管实体是否应承担"经纪商"义务尚待解决；另一方面国会就"小额免税"、"虚售规则延伸至数字资产"等提出议案或公开征求意见，显示立法者正寻求扩大税基与减轻负担的平衡点。可以说本次听证会既是对过去十年制度演进的一次集中回应，也是未来加密征税走向的序曲。
三、潜在影响：美国加密市场会迎来更优税制吗？
本次听证会不仅是深度的技术探讨，更是关于数字资产在美国税制中定位的战略对话。小额支付豁免、质押挖矿课税时点、信息报告边界、虚售规则、盯市计价适用范围——这些具体议题实则折射出三组更深层矛盾：
创新与公平：行业希望降低合规成本与税收不确定性以促进支付、借贷、质押等新模式落地；政策制定者担忧过度让步损害税制一致性与财政公平。
透明与隐私：IRS需要第三方报告掌握真实交易网络，行业与部分议员忧虑这种延伸至DeFi与非托管实体在技术上不可行且侵蚀用户隐私。
美国与全球：若美国规则长期模糊，资本与创新将流向欧洲与亚洲；议员提醒美国不能为"竞争力"牺牲税基与财政稳定。
从政策路径看，短期内国会可能就小额免税、质押课税时点、借贷安全港等高争议点展开进一步磋商；中期看是否将虚售规则与盯市计价延伸至数字资产，将成为填补税收漏洞的关键；长期看经纪商定义重构与信息报告框架重建，将决定IRS获得可执行的数字资产合规体系，还是继续在数据短缺与执法限制间徘徊。
可以预见，美国数字资产税制正处于修补式改良与系统性重塑的十字路口。本次听证会或许不会带来立法突破，却也使核心矛盾浮出水面。未来数年美国如何在扩大税基与支持创新间找到可持续平衡点，不仅影响其自身税收治理方向，也将塑造全球加密市场的合规路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