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形模式
加密领域的竞争机制具有新颖性且极为残酷——开放的组合性不仅催生创新,更会引发颠覆。无许可生态中的供给资源可供任何人自由构建,这意味着后入者能同时借助先发者的用户与供给资源,将既有优势转化为自身筹码。这种动态从根本上重塑了护城河的构建方式及其瓦解速度。
由此形成了一种循环模式:应用程序通过接入开放供给完成初始建设,随后通过垂直整合试图掌控这些资源,最终却被采用相同策略的新应用所颠覆。这种“通过开放供给聚合需求、垂直整合、再聚合”的递归循环,正是分形模式的核心特征,也是加密领域竞争的典型标志。
本文将通过案例解析分形模式的运行机制,并为寻求防御之道的项目提供策略指南。
分形模式的运作逻辑
早期互联网应用让企业几乎零成本实现需求聚合。无需耗费巨资建设实体分销网络——只需开发应用,用户自会前来。当这些应用借助互联网的开放分发启动业务后,却将吸引至平台的供给资源封闭起来。这使得新进入者举步维艰,尤其考虑到供给端通常是网络构建中最困难的环节。网络效应巩固了先发者地位,而新进入者既面临供给端的冷启动难题,又要应对需求端的激烈竞争。
以网约车行业为例:如今要推出竞品应用难度极高,因为优步和Lyft的司机资源(供给端)是封闭的。新应用不仅需要解决“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经典困境——在没有足够司机资源时应用对用户毫无价值,还要在需求端应对白热化竞争,最终往往走入死胡同。
但若优步和Lyft的供给资源开放,新应用能否通过API直接对接这些资源?这将帮助新应用突破冷启动困境,获取充足司机资源以服务乘客。新应用可在供给端保持同等水平,转而通过需求端差异化竞争。当积累足够需求后,便可垂直整合并吸引专属司机,最终切断与优步和Lyft的连接,从这些 incumbent 手中分流乘客和司机。
这个“开放优步/Lyft”的假设精准映射了加密领域的动态。具体而言,加密技术的开放无许可特性通过保持供给资源对新应用的可用性,消除了冷启动难题。新进入者可以借助现有项目的供给资源吸引需求,无需从零构建供给体系。当积累足够需求后,便能以此吸引专属供给资源,与现有协议展开竞争。但由于这些供给资源始终保持开放,循环再次开启:新的进入者可以颠覆之前的颠覆者。这种递归模式在应用层、协议层、链层不断重演,形成持续聚合与再聚合的分形结构。
分形模式的核心循环
分形模式本质上是无限循环的双重打击:
第一步:应用通过接入现有开放供给聚合需求
第二步:应用利用对需求的掌控力垂直整合专属供给
Morpho的发展历程完美诠释了这两个步骤。它最初通过构建接入Compound和Aave现有供给的应用起步,利用这些借贷协议基于资金利用率的利率机制缺陷,通过点对点匹配用户优化利率,成功吸引大量用户和流动性(第一步)。在建立稳固用户基础后,Morpho通过推出自有借贷协议实现垂直整合(第二步)。其对用户的掌控力和需求端控制权,使其在多个借贷市场建立主导地位,从Compound和Aave分流用户和流动性。这种模式在加密领域屡见不鲜。
分形模式导致加密领域的流动性抹平了护城河,形成了Web2世界未曾出现的动态竞争格局。在分形迭代中,现有企业时刻面临颠覆风险。项目必须始终保持警觉,意识到竞争对手可能借助其开放供给聚合需求,最终分流其用户和资源——即便是那些曾成功运用此策略启动自身的项目也不例外。
在封闭供给无法构成护城河的世界里,项目需要寻找其他方式在供需两端建立用户粘性。下文将深入探讨项目可采用的防御策略。
抵御分形模式的策略
(1)维持应用正态分布
协议应致力于培育建立在自身之上的应用呈正态分布,让交易流量相对均匀地分散在多个接口,而非形成由一两个应用主导的幂律分布。通过构建广泛平衡的应用生态,协议可降低单个应用在第一步积累足够需求后,在第二步进行垂直整合的风险。这种策略将互补品(应用)商品化,从而将价值导向供给端而非需求端。
例如,若某个应用捕获了链上大部分用户,其就有强烈动机进行垂直整合并发行专属链,因为它拥有克服冷启动难题的足够需求。但若需求分散于众多应用,则没有单个应用具备维持自有供给的必需需求,通过第二步发行专属链进行垂直整合的可能性就会降低。
(2)构建权威应用
现有项目防止协议被聚合的最直接方式,是为其协议构建权威应用以保持对需求的充分控制。几乎所有成功的协议案例都包含协议团队构建首款应用的环节。逻辑很简单——如果协议拥有最优质的权威应用,竞争应用就很难从协议分流用户,从而抑制第一步的启动能力。这意味着协议优先的项目不应忽视构建高质量前端体验。
(3)建立供给端网络效应
尽管加密领域供给资源开放,现有协议仍可围绕其构建网络效应。目标是增强用户粘性,使得应用在第二步进行垂直整合并提供竞争协议时,供给资源不会被轻易分流。事实上,供给端网络效应可以完全阻止应用的垂直整合企图。
迄今为止,加密领域的供给端网络效应通常以流动性形式呈现,不过未来可能会出现其他开放市场形态。一旦某个协议成为市场中最具流动性的场所,其他项目就难以在该市场提供有竞争力的协议。成为最具流动性的协议会形成强化其主导地位的正向循环。
(4)打造专有优势
项目可通过提供其他应用无法调用的专有功能(特别是涉及网络效应的功能)来建立粘性,这些功能通常存在于链下。具体形式包括专有数据、社交图谱或独特流动性通道。这些特性使用户/供应商在第一步或第二步中迁移至其他应用的可能性大幅降低。(注:项目可采用Web2策略,通过将供给从区块链转移至托管钱包实现完全封闭,但本文重点讨论开放供给 scenario)
具备社交或聊天功能的应用是典型案例。链上流动性和钱包在应用间可自由互操作,但社交功能和聊天记录通常存储于应用数据库而无法互通,这些功能可有效锁定用户。
(5)控制入口通道
苹果和谷歌对手机市场的控制至今难以被新进入者突破,正是因为他们通过硬件掌控了从物理世界到数字世界的入口通道。通过控制入口,他们可以引导用户沿技术栈上行,例如进入应用商店和游戏商店。
关键启示在于:客户获取漏斗最前端的入口通道,是捕获用户并将其导向其他垂直整合产品的强大工具。在加密领域,掌控硬件是一种选择,但由于与区块链交互无需特定硬件,次优方案便是法币入口通道(以及提供这些通道的钱包),因为用户在拥有支付燃气费的加密货币前根本无法进行链上交易。某交易所的成功实践证明了这一点——其法币入口已成为美国用户上链的必备环节,并由此通过提供自有区块链等实现垂直整合。这些用户对该平台形成高度依赖,难以被其他应用撬动。
(6)建立社会共识
尽管是本列表中最抽象的策略,建立社会共识却是构建护城河、抵御分形模式的最有效方式之一。当项目理念深植于众多独立个体或机构心中时,其地位将极难被撼动。
货币领域最为典型。美元的结构性效应使其具有实用性,但信任与信心等社会要素同样重要。比特币的成功几乎完全建立在自其诞生以来不断增长的社会共识之上。随着个人、机构乃至国家持续采纳、接受和信任比特币,其他数字价值存储工具愈发难以挑战其地位。
某交易平台作为主要资产发行方构建的护城河,并非通过流动性或社交图谱等传统网络效应,而是凭借品牌建设与社会共识的融合。它已巩固其作为发现和交易新兴病毒式趋势代币的首选平台声誉,形成了吸引代币创建者和买家进入其生态的自我强化机制。
结语
加密领域的标志性特征是无许可组合性——任何人都可以在他人成果之上进行构建。这为新进入者创造了天堂:供给开放、用户流动、护城河脆弱。在聚合成本低廉、供给资源唾手可得的世界里,分形协议模式并非特例,而是常态。问题不在于这个循环是否会发生,而在于项目如何在其中航行。
本文剖析了项目可考虑的多种防御策略。每种策略都涉及在供给端或需求端构建粘性。从已被分形化的项目废墟中可见,“仅构建用户喜爱的产品”的策略不足以建立粘性。这些项目曾深受用户喜爱——否则它们不会积累足够供给让其他应用借势。项目必须理解分形模式的竞争动态,制定全面策略以增强用户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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